Hell
福爾圖娜馬戲團解散了。
站在幾個鐘頭以前還搭著各式五顏六色帳篷的廣場前,身穿紫色侍者服的矮小男人看著吹過的風自空曠的地面捲起大量沙塵,沉默地佇立,一動也不動,彷彿他本來就是豎立在那兒的雕像般。
所有人類、團裡的工作人員、以及各式自動人偶都因馬戲團的消失而四散,只剩下他還在這裡。
只有他不知道該去哪裡。
※
和表演用的自動人偶不同,布勞這種類型的侍從自動人偶一開始就只是設計來服侍人類,做些人類嫌麻煩而不願做的瑣碎事,好讓人類的生活過得更舒適。既不需要特殊技藝,也不用加上多餘的特別性能,更不太會有被新一代的系統淘汰的問題──畢竟所進行的工作從不會改變,這種人偶的研發方向頂多只剩如何使工作效率再加快而已,改造之類的沒有什麼意義。
也因此,他們往往開始服侍一個對象之後便不會再更換。一旦被購置,就是作為那位人類的侍從服務對方一生,而後被下一代所繼承......一代代地服從被「他」們稱為「主人」的人類,直到「他」們損壞得再也無法修復、再也無法工作的那一天。
或是,被拋棄的那一天。
這樣也算是被拋棄的一種吧?布勞默默地想。梅倫他們那類有著特別表演才能的自動人偶早在馬戲團宣布解散沒多久就被其他馬戲團或表演團體所收購,然而卻只有他無法像那樣「轉職」。任何已有點規模的的馬戲團早就都有他們自己的侍從人偶了,不夠規模的馬戲團則是根本沒有本錢進行擁有一個侍者人偶這樣奢侈的行為,而新成立的表演團體更是不會想要他這樣隨時可能需要龐大修理費用的中古貨色。
就連那位被他們喚作團長的男人也完全沒有要帶他走的打算。
於是,只有他,被留了下來。
被拋在這裡。
「他」們被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服侍人類,如今失去了服侍的對象,也就等於照亮他前進道路的微光突然被抹去──失去了人生目標。
......他在想什麼?他本來就連「人生」都沒有不是嗎?
或許是某個系統因這太過突然而措手不及的變化導致運轉過熱,所以他才會產生這種自動人偶不應該會出現的想法吧。
不過反正他從今以後再也不需要服侍人類了,有點異常也無所謂──
「......」
布勞總覺得過熱的情況似乎更嚴重了,明明是冬天不是嗎?
彷彿回應他的想法般,灰濛濛的天空在這時飄下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眨著眼,布勞伸手去接那一點點的純白色碎片。
的確清楚看見了那白得刺眼的小點落在自己的手心,然而他卻沒有感覺......感受不到冰冷、感覺不到那小小的觸感。
又或者,他其實是因為這樣才被拋下的?
還是這也是他運轉過熱的後遺症?
怎樣都好......若能因此壞掉更是再好不過。
失去主人的侍者,不是找到新主人、就是選擇消失一途。
是不是只要一直這樣站在這裡,他就能消失在這雪花紛飛的景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