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
末日降臨的景況也就不過如此吧。
熊熊烈火、血流成河、白骨滿地,和書中描繪的地獄所差無幾。
這個地方活脫脫的已經變成人間煉獄。
事以至此,庫勒尼西卻還是有一種不真切感,彷彿這些都只是他其中一個幻覺,只要趕快清醒過來,找一本能讓自己沉醉其中的書看,又會是新的一天。
——這樣的虐殺和破壞真的是我一念間造成的嗎?塗炭上百的生靈竟然是輕易至此的事嗎?
到了此刻,這一切也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庫勒尼西站在甲板上,垂首看着身下已燒焦的土地,堆疊的屍體,輕輕的牽連嘴角,似是在自嘲一般。
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像異端一般的存在。
可是當知道原來自己的幻覺能用這樣的形態在現實中出現,自己能用異界之力去摧毀任何刺激到自己脆弱的神經的事物時,才真真正正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有多危險。
那些原本想著要救他,最後卻喊著「他是怪物」落荒而逃的救助隊員就是最好的證明了不是嗎?現在應該已經不是像個異端一般了,他已經成為了一個讓人懼怕的異端。
為了不讓這個世界被滅,只好步上自毀?
不,他沒有那麼偉大。
他只是在害怕,害怕那窩藏在心底的黑暗會戰勝自己理智的抑制,然後把他吞噬其中,將那個黑暗世界釋放出來。那時候,像是地獄的地方可就不只眼前這裏。
反正,他不過是個爹不親,娘不愛的孩子不是嗎?消失與否,又有誰會在意呢?
一個失敗的實驗品早就該消失了吧。
是失敗了才會賦予他如此失控的力量吧?
該被丟棄的……消失……
『想要把外邊也都變成這樣嗎?』讀到庫勒尼西的想法的幻獸問道。
「並沒有那種事!」庫勒尼西有點激動的反駁,生怕幻獸真的會做出這種事。「不要阻止我就足夠了。」
『如果那是你所希望的——』
是的,這就是我所希望的。就說了,拜托,不要阻止我,真的。
跨步,躍下。
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動作,他踏出了從出生以來一直待著的世界。有形的潘德莫尼,無形的……
——讓我來實現你的願望吧。
幻獸老是掛在口邊的說話突然從腦海中浮現。
我的願望。
從這樣的世界解脫出來就是我的願望嗎?
不、不是這樣。
那我的願望,到底是什麼?
我好像……
——不知道。
之前所發生一切的慘劇,都並非庫勒尼西希望幻獸替他做些什麼,為他達成某個願望。他只是單單希望一些事情不要發生而已。直至到這一刻,他還不曾好好想過,如果可以的話,他到底想要許個什麼願。
——我的願望?
因為身體急速下墜,所滑過的空氣都變成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庫勒尼西輕輕的閉上眼睛,感受著從臉上刷過的氣流,任由思緒在這遍無盡的空間中奔馳。
「好啦乖啦先下來好嗎?騎了大半天爸爸也累了呢。」好聽的女聲在勸說著,即使看不到表情,卻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種溫柔。
「沒關係,由得他吧。」沉厚的男聲響起回應,同樣是在只有聲音的情況下,能感覺到他散發出的喜悅。
「你這樣會寵壞他啦。」女聲輕嗔後續道:「不是答應了媽媽要當個小小的男子漢嗎?男子漢可不會一直騎著爸爸的肩膀不下來的。」
「欸……」軟綿綿的童音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猶豫。良久,似是下了莫大的決心後,童音再次響起:「好吧!我是個可以保護媽媽的男子漢!不會輸給爸爸的!」
「好,媽媽期待著哦,不要讓媽媽失望。」樂開懷的女聲中帶有無盡的寵溺。
「媽媽,今天晚飯我想要吃加了很多很多肉的蔬菜咖喱!」稚嫩的孩童聲音中有著要宣示些什麼的堅定和決心,擺高了拖著兩邊都比他大的手。
「那不如我們吃加了很多很多蔬菜的雞肉咖喱?那樣……」
「不行,媽媽說她喜歡吃蔬菜咖喱,所以要弄蔬菜咖喱!」小男孩馬上就反駁了身旁高大的男子的提議。
「****,你看孩子對你多好,真教我這個做爸爸的傷心啊。」男子開玩笑的佯裝受傷說。
「那是當然的。****,來,我們現在就去買晚餐的材料好嗎?」小男孩右邊牽著的的女子沒理會男子無聊的玩笑,半蹲的向兒子問。
「媽媽,爸爸他好像不開心呢,不如我們……」
「不如我們加上……」
「你們兩母子在說什麼悄悄話啊?老是把我這個爸爸排擠在外。」男子似是無奈的抱怨著,可是看著二人的目光裏有著濃濃的愛意。
「你都知道是悄悄話了,那麼自然……」母子倆交換了個挑皮的眼神後齊聲說:「不告訴你~~」
橘黃的夕陽映照在三人身上,在地上投射出長長的影子,緊緊的相連在一起。
嘶。
一顆晶瑩的水珠滴落到被火烤得極為炎熱的土地上瞬間被蒸發掉。
——我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