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
那一陣天搖地動並沒有激起恐慌,反倒是有種終於解脫的感覺。日復一日、夜復ㄧ夜地掙扎著追求生存的意義,已經累了,真的累了。眼睜睜看著人偶從初始滿懷朝氣的宣示要奪回記憶、要完成死前最大的遺憾,到各個機能逐漸減緩、終至關機腐朽化為塵埃,早已失去了追求的目標。
我們都生活在ㄧ個巨大的騙局中。
以記憶為餌,誘使我們不斷戰鬥,不斷經歷鮮血的刺激與衝擊,重複著死亡再復活的痛苦過程,到最後卻只是為他人做嫁,所謂的火焰聖女與聖女之子,當初說起來多麼崇高,戳破了假面後卻不過如此。而那少得可憐的記憶,淨是些不願回憶的過往,咬嚙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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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敗而凋敝的宅邸搖搖欲墜如風中殘燭,佇立門前靜靜凝視著,口中喟嘆。任誰能知曉?當初所發的誓言最終不過ㄧ縷殘魂,破碎的信任宛若四分五裂的人偶,開始得突然,結束得更加倉促。
怨嗎?恨嗎?厭嗎?
種種問題在心底滑過,卻雜揉成一片混沌,就像毀滅曾經的世界那種力量,好像叫做渦吧?記不清了,就像自己記不清已經重覆第幾天這樣規律而毫無意義的行程。夜晚跟隨著所謂的「夥伴」四處尋找安身立命的所在,白晝就這麼靜靜看著宅邸,像是幢存留在記憶中壞掉的娃娃屋,永遠沒有真正修復的可能。
靜不下心。
當魅惑的對象不復存在,妖姬之名便再無存在的意義。
這世界在崩壞的那一瞬間便已走向毀滅,刻下的傷痕無法自動復原,僅能等待血液流乾,或僥倖自己止住。就像早已傷痕累累的心,在明瞭自己的死亡沒有意義只是徒增傷悲的那一刻。
於是在天搖地動的那一剎那,想起的是ㄧ次次戰鬥中擋在身前那纖細的背影。明明是惡魔卻帶著人類才有的軟弱與忠誠,跟在自己身邊,無怨無悔;想起的也是那淺紫的身影,儘管屬於兩人之間的情感就像蜘蛛網那般錯綜複雜,最終自己沒有輸了這場戰役,儘管付出的代價高昂致使結果也不能稱之為勝仗。
鏡子裡的女人仍舊穿著那身墨綠晚禮服,身後隱隱飄逸著湖水綠的長髮。光線照耀下泛著淡紫色的玩偶被繫上了新的領結,配著合身的西裝。垂眸輕撫著玩偶飄逸的紫髮,而身後那道影子始終沒有移動,直到自己率先站起身,離開這廢墟中惟一尚可稱上完好的幾處所在,對於身後傳來的崩塌巨響不甚在意,始終沒有回頭。
三道斜影在忽隱忽現的日光中被拉長、扭曲,面前道路通往深幽的所在,看不見盡頭。儘管如此,雜沓的跫音卻從未停歇。
背脊挺起,臉龐綻放的終於是真正的笑容,儘管淺淡,確實存在。隨著災難而崩毀的不只整個世界,更包括自己的面具。褪下偽裝後,踏出的步伐緩慢但堅定。
惡魔的樂音再度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