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ven
Twilight
曙光如同他與生俱來的憤恨悲傷降臨他的世界。他毫無怨言。
薩爾卡多渾身沾滿魔物的血液,在不堪的環境中狼狽向前,他的雙腿因遭受攻擊而顫抖傷痛,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毀滅這裡的一切。噁心。他低聲說道。眼前的怪物已經死去,化為虛無,在迷霧森林中化為粉塵散去,徒留地上零星的礦石鐵片……這就是那傢伙要的東西?他因打鬥髒污的指尖觸碰泥地上不起眼的黃綠碎石,翻弄一陣,之後俐落拿起,塞進口袋。
身後的人偶小聲的輕嘆,便轉身離開這個地方,森林的霧氣大概讓它很難受,這是薩爾卡多對人偶的知識,如同自己義肢接縫處的鏽聲,在體內隆隆。
如此難堪的真實,他很久沒有體會到了。
當他走入大廳,明亮的燈光讓他反射性瞇起雙眼,冷靜下來後立刻聞到一股令人難忍的腥臭味:來自自己身上的衣裝,沾滿魔物的惡臭。他像忍無可忍似的不與任何人招呼,獨自走進屬於他的房間,大力關上門,拒絕任何訪問。
傷口的疼痛如同烈焰灼燒,失去支撐的力氣倒在床上,忍辱的心緒無法掩藏。他感覺到神經不斷抽搐,在肌膚上留下看不見的陰影,難以停止,忍不住想起毫無選擇權的自己,幾天前,點滴星光似的記憶緩緩流入腦海。這就是恢復記憶。他還記得那個侍者說的話,在心中反覆。這看似確切的血肉疼痛,不過是虛無飄渺的錯覺,死亡也能夠再次重生的廉價生命,線偶戲般無法逃離。他承認他的悲傷與憤怒,他的靈魂躊躇。
無論身處何方,憤恨皆如影隨形。
可笑的情緒在他的嘴角浮現,命運無法如鋼絲操控的強勁牽扯,在所謂生前的記憶裡浪潮向前,洗去曾有的痕跡,而折磨信仰的苦痛……他卻沒有任何氣力駁回他的生命。疼痛將意識一分為二,他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沉浸在睡意之下,顯然那些都不再重要了。
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靈魂,信仰,意識,心緒,在精神層面中的自己,同在一個空間下漂浮,彷彿看透一個人的表裡本質。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一個人,曾與對方較量,用誠摯謙卑的態度,有一股強烈的篤定在心頭盤旋不去,他曉得,此刻牽連這副虛無軀殼的對方,那就是他的一切了。
超越了自身足夠付出的情感,將所有一己獻上予對方,不斷毀去與重生,若是為了她,似乎如此也在所不惜。
只在此時此刻,那便是他的天堂。
他落入深沉的睡眠之中,沒有聽見門外的腳步聲,在意識迷離的時刻,他的心終於下沉。
蕾格烈芙的身影在月色照耀下顯得不真實,影子折射在薩爾卡多的義肢上,她的嘆息悄悄在空氣中塵散而去,不留痕跡。她黑色鋼鐵所製成的指尖觸摸他黝黑的皮膚,血液乾去,像對方眼角的紅色妝容明顯刻意,她的神情宛如一個母親;一個施予憐愛的慈悲者。
她能理解這個人,如同他理解自己。她的輕嘆,包含所有對方所不知曉的心緒。總有一天。她想。總有一天他會得到所渴求的……在那之前,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指尖撫觸所殘留的冰涼,在薩爾卡多沉黑的意識裡,如同星幽世界冷白的曙光降臨在他的眼前,彷彿從始自終都存在的光芒。而他毫無怨言,蕩漾喜悅,擁抱這一切殘缺。